給阿公的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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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年二月二十八日 早上八點半，

我被突如其來的告喪電話從夢境中拉回阿公的故鄉

─也就是我們所熟知的芳苑。

印入眼龐簡單的靈堂、彩色的棚子、大大的喪字，

這熟悉的庭院因為阿公的辭世，

變得跟以往很不一樣。

我們尊照禮俗從庭院的門口爬跪到阿公的靈前，

靈堂上這麼熟悉的臉龐，這麼親切的名字，

像是鐵槌一樣打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頭上。

雖然我們之間只隔了一道布廉，

但是現場的人都知道，

他真的永遠離開了我們。

看著院子裡的一草一木，

我開始回憶起阿公的形象，

在我們這些孫子的眼中，阿公一直是很有個性的人，

他的話不多，但是字字句句都充滿了威嚴，

只要有他在的場合，你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記得小的時候，

每到過年阿公就會站在三合院裡，

拿著厚厚的一疊紅包 像個將軍似的，

招呼每個孫子排隊講吉祥話來領紅包。

這是阿公一年當中最得意的時候，

如果遇到有人叫不出來或者是支支吾吾的，

阿公一定會將紅包捏在手上，

非得等到對方嘴中吐出滿意的字句，

才肯將手上的紅包轉手。

記得大概十幾年前

我還在讀大學的時候，

有一次爸爸突然心血來潮，

將我們家這些小孩遠從台中載回來芳宛，

為的就是幫阿公收成院子外的落花生。

只見阿公在烈陽下拼命的拿水管將水花噴灑著乾硬如石塊的土壤上，

一邊示範將花生連根拔起的技巧；

一邊忙著指揮現場的孫子軍團拼命的將手往土裡挖。

對我們這些根在芳苑卻生在都市的小孩來說，

那天的花生特訓真的不是普通的難敖，

我們在炎熱的陽光下整整曝曬了一個下午，

大家都熱的頭昏眼花。

就只有一個人依然精力充沛，

那就是我們那個帶頭作戰的阿公，

看到這些孫子一一不支倒地他反而更有衝勁，

嘴裡唸著我們太嬌生慣養，

以後要多多回來幫忙農作，

才不會這麼容易被太陽打敗。

我那時心裡還不耐煩的想

「好幾年才回來一次耶，

幹麼找我們幹這種苦差事，

我們阿公還真的是一點都不疼孫子!」

就在我們頂著汗水忙於分辦花生與石塊的差異時，

阿公就將我們這群孫子兵團趕回三合院去，

只留下自己繼續與花生奮戰。

當我們回到紅磚屋的時候 屋子裡早已溢滿了牛奶的香味，

原來嬸婆正忙著在廚房裡將現擠的牛奶煮熟，

分給我們這些嘴饞的小鬼喝。

後來我才知道，

那些牛奶全都是阿公早上特地到乳牛牧場親自擠回來的。

我看著我們收成的那一小桶跟土塊連在一起的落花生，

跟阿公一個人擠回來的那一大鍋鮮奶，

我心想「或許花生只是一個幌子，

要我們回來鄉下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可是我們的阿公嘴上連提都不提，

夠有個性的吧！

這幾年他被病魔纏身，

做為孫子的我們，

看著他原本就消瘦的身軀變得更加狼狽，

看著他與癌病奮戰，我們卻都無能為力。

去年過年我們被通知要回來看阿公，

因為他的癌症已到了末期，

不只我們所有的堂弟堂妹也都在這個屋子裡面，

弟弟說阿公每天一大早就將孫子們叫起床，

自己默默的坐在客廳的沙潑上，

看著這些他們下棋;看著他們玩遊戲，

我想這或許是支撐阿公與病魔抗戰的最大力量，

因為他放不下對這些兒孫的牽掛。

雖然他嘴裡不曾說過，

雖然我們以後也不會有機會再聽他提起….

現在阿公就躺在這裡，

他的肉體將永遠的離我們而去，

但是他的形象會一直活在我們每一個孫子的心裡。

「阿公，你放心的走吧!」

我們這裡的每一個人 都會好好的照顧自己，

雖然我們不知道未來的路途會有多少挫折，

但是我們會記得學習你興病魔抗戰的精神，

沒有人天生就是勇者，

所有的勇者都是經過後天的淬練。

而你，是我們心中永遠的勇土!